呜呼,斯文一脉微如线!观王东龄老师们的狂草流有感

一宁文丛    谈美论艺    呜呼,斯文一脉微如线!观王东龄老师们的狂草流有感

>>>>作者:一宁

 

 

近些年,为了解决夜半失眠,找了些四书五经来读。而越读,就越是能理解为何自孔圣人始,“述而不作”不约而同地成为诸多名师大儒的治学态度了。四库全书的总编纂纪晓岚有云,世间的道理已在古人的书中说尽,诚哉斯言。

 

而抖音上近些日子盛传的一则视频,则让我又有些疑惑,天不生孔尼,万古如长夜,难不成,吾等愚辈终于盼来了可以超越千年的大文化家了。

 

这则视频是前美院大校长在王东龄老师狂草书法展上的一番慷兮慨兮,恍兮惚兮,阴兮阳兮,顿兮挫兮的高炮呈辞。

 

(烦请诸位自行搜索、览阅)

 

揣摩好前大校长的礼炮之誉,赶不迭的去观摩王大书法家的狂草之趣……

 

愣是一字不识!

 

有前第二、三界的书协理事在相关的视频讲解中如此说道,如此巨作,他也只能认识其中的一个字。

 

 


在古代中国的艺术领域,术艺之士不受重视,由来已久,且缘来有自。


书法在《世说新语》里被列为《巧艺》,在《颜氏家训》里被列为《杂艺》,在《魏书》里则被列入《术艺》。而到了《旧唐书》里,有《方伎传》、《儒学传》、《忠义传》,就独独没有了《术艺传》。唐令狐德修《周书》,才勉强将以书法见称于当世的聊聊数人列入了《术艺传》。


欧阳修则如此讥笑“狂草书圣”怀素——“其逸笔余兴,初非用意而自然可喜,后人乃弃百事而以学书为事业,终老而穷年疲惫精神,不以为苦,是真可笑也,怀素之徒是以”。(《唐僧怀素法帖》)


苏东坡更是直白刺讽——“巅张(张旭)醉素(怀素)两秃瓮,追逐世好称书工。何尝梦见王与钟,妄自粉饰欺盲聋”。(《题王逸少帖》)


故而,著称于当世,为我们所熟悉的书法家,颜真卿、苏轼、黄庭坚等人,其立身之本都不是书法,而是那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君子气魄与士子精神。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何对怀素评价不高的欧阳修却会如此称赞颜真卿的字——“使颜鲁公书虽不佳,后世见者必宝也”。


即使到了晚清,学贯中西的一代巨匠王国维先生依旧如此慨叹——“呜呼,美术之无独立价值也久矣,无怪历代诗人多托于忠君爱国、劝善惩恶以自解免”!


由此,我们可以大概了解古人对书法的评价体系与标准,那就是,“古之论书者,兼论其平生,苟非其人,虽工不贵也”。


图片
而于此,恕不佞狂妄,我且讲一讲吾之于王东龄老师狂草的睹后感——


看不到一点点传统文化的气韵,其曼妙的字体既无“回旋进退,莫不中节”的绳墨法度,更无“夕观夏云,随风顿悟”的禅宗笔意,只是一张“骨肉具无”的潦草画作而已。


那不是我们传统意义上的书法展(其巨幅乱书作品),只是借了所谓书法、毛笔字的躯壳,做了一场艺术表演。其作品更像是一件件迎合现代西方艺术审美的艺术装置。其实在艺术方面,类似的情状还有很多,例如,张艺谋导演的《英雄》、蔡国强老师的漫天烟火、陈逸飞画家的连环油画……莫不如是。但电影、烟火表演、油画本来便是西方的,只是现在都已经到了文化复兴的(提倡)阶段了,些许人还混不吝拿着东方的书法艺术去硬凑西方的审美情趣,我不知道这是破还是立?是革新还是传袭呢?


西方的现代艺术,是为了“艺术”而生的,所以他们需要大教堂、大博物馆、大艺术空间来展示。东方则不然,我们的艺术是为了“生活”而生,无论字画还是器物,或可以悬之于厅堂;或可以藏之于幽室;或可以设之于书斋;或可以供之于桌案;或可以玩之于手掌;或可以习之于心府灵台。


西方的(现代)艺术品,一旦离开精心布置过的展示空间,就是一堆原始材料的存在。同样,可以想见王冬龄老师这样的(巨幅)乱书作品,如若撤之于华丽展厅,而设之于东方的草堂小宅,又该如何布置,我是敲破脑壳也想不出来则个!


任何一门艺术都是那个时代审美趣味的反映和表现。王东龄老师们的狂草乱书,确实也客观上反映了我们当下社情、文化、艺术的实际面貌,乌糟糟、糊涂涂,没有公认的大家,也没有公认的艺术评判标准。也正拜托于此,王冬龄老师们的狂草流才得以在当世收获诸多校长家、写字家、评议家、拍卖家、财阀家、画廊家并各路网红家们的赏识与推崇吧。只是这些“所谓家” 们的合谋,是真的独立于世俗情趣之外发现了艺术之真谛,抑或只是人云亦云,趋利附势的卖弄而已呢?在下不敏,不敢妄议矣!


图片
当然,我并非认为此类艺术就没有价值,即便是迎合西方的,而且,我也相信,王东龄老师的狂草乱书,在其个人的艺术历程上,是有价值的。我只是看不懂我们的艺术界、文化界长久的被这些“不辩鱼龙蛇鼠、只管呼啸山林”的做派所浸染,而不是回到书斋,多翻翻书,先做个有真学问的学问家。


自从五四青年抛弃了优雅的文言文,更近一代的青年砸毁了孔家店,我们的传统文化、斯文一脉早已是幽微一线,在其位的艺术家、教育家不是去精心呵护,而是毫无章法的继续挥霍,我也只能长叹一句,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


在此,我油然要赞叹一声百岁高龄的叶嘉莹先生,叶先生不求闻达己身,以净骨清瘦之躯,数十载巍巍立于讲台,向年轻后学朗诵、诠解诗学文化,借诗文艺术之流传广布,而高扬传统君子之文脉精神,这才是我们应当礼赞的大家哉!


(忽闻叶嘉莹先生今日下午仙逝,哀哉,大恸!)

 

文末小语

 

此文实乃前美院校长的赞美诗所引发,也仅仅针对王东龄老师的巨幅乱书作品而感。吾对王东龄老师的书法作品全无研究,对当今的艺术流派更是兴趣了了。诸位老师切勿对号,觉得在下乃是故意贬损针对为盼。

自从五四青年抛弃了优雅的文言文,更近一代的青年砸毁了孔家店,我们的传统文化、斯文一脉早已是幽微一线,在其位的艺术家、教育家不是去精心呵护,而是毫无章法的继续挥霍,我也只能长叹一句,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