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人的侘寂之道:从禅茶一味到禅茶两便
>>>>作者:一宁
此篇是日本美学初探系列之“茶人的侘寂之道”之第一部分,“侘寂之道”整理完将近万余字,想来不大有读者能够一下子耐心读完,故按照小主题陆续刊出,之后还会有“茶的内在与外在之相”、“千利休批判” 等章节。
在谈到茶道的时候,我希望读者可以预先知晓,日本在茶的传统上,有抹茶道和煎茶道之分,当然这两种茶道都源流于中国,但为了论述方便,我们通常说,抹茶道是日本的茶道,煎茶道因为是沿袭了中国明朝的散茶法与审美情趣,被认为是中国的茶道。此篇涉及到的侘寂美学的茶道,则专指抹茶道。
而目下大陆流行的“茶道”,是台湾茶人以抹茶道的侘寂心法,按照煎茶道的方式予以改良后的茶席饮法,这一点,我也特别提醒诸位爱茶的人不可不查。
非常有意味的是,日本茶人的传法顺序,其实就是中国禅宗在日本的传法顺序。
村田珠光是公认的日本茶道的开山祖师,他学习禅法于一休宗纯禅师,悟道后将“禅茶一味”融入茶道,开创了茶道的“侘寂心法”。一休宗纯则自称南宋径山寺主持虚堂智愚禅师的七世孙(虚堂智愚是临济宗第四十代传人,看话禅和棒喝是临济宗重要的传法工具)。而被当下茶人所熟悉的茶道大师千利休,则是在村田珠光的弟子武野绍鸥那里学习茶道,从而次第完成了日本茶道的侘寂美学。
虚堂智愚 > 一休宗纯 > 村田珠光 > 武野绍鸥 > 千利休
那么,在日本,茶道与禅法究竟是怎样的脉络与渊源呢?
自称“狂云子”的一休宗纯禅师,在根底上彻底否认茶道的美学意义,而仅视其为禅宗的修行之法——
爱惜奇货珍宝,选择精膳酒食,或打造茶室,玩赏庭院树石,皆违背茶道的愿意,点茶全是禅法,是了解自我本性的功夫。
茶意即禅意,故禅意之外无茶意,不知禅味便不知茶味,然而世俗以为茶意,乃在意于趣味之上,趣之所在是善业恶业的因,生有情之物,佛法中以动心为第一破戒,不动心是禅定之要,凡是因“趣”而行,是禅茶所嫌恶的。
在此,一休宗纯直接将“打造茶室,玩赏庭院树石”作为破戒之事,而予以嫌弃。
而村田珠光作为一休宗纯的再传弟子,谈及他开创的“茶道”,则如此说到——
一味清净,法喜禅悦,赵州知此,陆羽未曾至此。人入茶室,外却人我之相,内蓄柔和之德,至交相接之间,谨兮敬兮清兮寂兮,卒及天下太平。
从中,我们已经可以读出村田珠光的“茶之禅悦”已经有佛法的在世之相了,所谓“侘,就是佛心的呈现”。
千利休作为承袭茶道法印的茶人,则另有一番体悟——
小座敷(四迭席半以下的标准小茶室)之茶道,乃以第一佛法修行得道也。取水运薪,沸汤点茶。供伸施人,我亦饮。插花焚香,皆学佛祖之行迹有。
取水运薪,沸汤点茶,供施,人亦自饮,插花、焚香皆学佛祖之行迹。
在千利休看来,茶道虽然学自佛祖之行迹,但已经可以与插花、焚香并列,是用来破解禅定之枯闷,还是排解生活之孤闷,悉听尊便,取水运薪之事尔。
从这三位在日本茶道中非常重要的传法人的言论中,我们不难得出以下三个观点:
一、讲究“禅茶一味”的日本茶道,并非天生就具有侘寂的美学意义,同时我们也不能将茶道的侘寂与禅宗悟道的心境混为一谈。
二、在一休宗纯眼里,只有禅悦而无茶趣;村田珠光则借茶悟道,修炼出禅茶一味的侘寂心法;而到了集茶道大成的千利休那里,饮茶与修禅的关系开始变得含混不清、若即若离。
三、日本茶道若要继续往上追溯,则可以到东福寺的四头茶礼。东福寺是日本临济宗的祖庭之一,其开山祖师圆尔辨圆师从南宋时期径山寺的无准师范禅师,四头茶礼据中日学人的考证也同样来源于该时期的禅林清规。可是翻阅中国禅宗经典,我们对茶道、各种饮茶法甚是吝惜字纸,绝少议论,一休宗纯禅师无疑是继承了中国禅宗最本源的道法。
日本茶道在茶事活动中,崇尚致简,器物不管如何价值名贵,如果不能用于饮茶,则一律贬斥。而这,则与孔夫子赞扬颜渊的“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的意旨颇为相似。
对禅宗影响甚深的《涅槃经》中关于“知足之乐”则有如下经典的问答:
菩萨问:少欲知足有何差别?世尊答:少欲者,不求不取,知足者,得少之时心不悔恨。
由此可见,从宇宙哲学的“逝者如斯夫”,再到生存哲学的“知足少欲”,日本茶人其实是将禅宗(佛家)的“悟道精神”与颜回(儒家)的“知足精神”粘合于一体,形成了他们的侘寂之道。
那么问题来了,禅茶已是一味,我们又该如何从茶汤中品出人世间的“美学滋味”来呢?
要回答以上疑问,我们先来剖析一下日本的茶道是如何将禅法里的“宇宙观”转化为“美学观”的。
老子的道德经有云: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人法自然。
古代先哲在洞察到宇宙的本质后,总是不禁然涌起一种旁观者的自然观感悟,也就是老子所谓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观照万物,一切事物都带有寂灭相,维摩经里谈到“空性”与“空相”的关系,直接指出“对悟道者而言,空间的概念并不存在”。
日本的泽庵宗彭禅师因为闻到花香而驻足,感到十分懊悔,因为悟道的人“心不可止于一处,要达到无心,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一代俳圣松尾芭蕉则有这样的俳句:对闪电雷鸣,不悟者,更可贵。那些把闪电雷鸣仅仅视为自然现象,而非希冀借此领悟深远道理的人,才是离“悟道”更近的人。
我们继续来读一读日本茶人关于“空间与时间(宇宙)”的俳句吧——
人类在思昨夜中过了今日,
想春天的日子进入秋天,
想花的时候,树上开出了枫叶。
良基 ,《筑波问答》
等待春天花开的人啊,来看看,
那山中积雪中长出的新芽,就是春天。
千宗易
在茶人的心底里,时光的流逝,四季的变迁都变成了诗。
不见春花,不见红叶,
只见秋天落日下的海滨茅屋。
武野绍鸥
海滨的茅草屋孤廖寂寞,没有欣赏过春花红叶的人是无法安住此处的;只有吟咏过春花红叶的人,才能在秋天的落日底下喝茶赏景,这也茶人的本心。
布谷鸟啊,你寂寥的叫声让我更加寂寞,
又让我沉浸其中。
松尾芭蕉
在芭蕉看来,那些已经找到精神安在的人,困顿的现实世界是虚,安住之境中的精神世界才是实。于他们而言,所见者无不是花,所思者无不是月。
但是,我还是要着重指出的是——茶人的侘寂之境,与舍弃人间的遁世者、隐逸者们所处的贫寒之境是不一样的,因为在困顿中,是很难行有余力再去发掘什么美学的积极意义的。茶人需要的是那种优雅、娴静的清寂之心,故而,“心宽体胖才是‘侘’的形貌”,雍容廓达则是“寂”该有的心境。
在禅法中开花,在茶道中结果,茶人的“侘寂之道”从禅宗的修行工具到人世间的修行哲学,由禅茶一味而到禅茶两便,也从而成为了世人修炼“身心俱净”的不二法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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