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美学初探:何以物哀,以何物哀
>>>>作者:一宁
“现在学者们之所以不能掌握中国美术发展的全貌,主要原因在于可作为历史见证的作品流传的太少了。假设我们可以借用中国周边的艺术作品作为佐证,我想,中国美术史甚至东亚美术史可以更厚重更正确了。”(东京大学名誉教授户田祯佑,《日本美术之观察——与中国之比较》)
按照近代美学家大西克礼的说法,日本的物哀美学源自平安时期紫式部的《源氏物语》——
小说中谈风花雪夜,谈人世情爱,紫式部写出了贵族优雅洗练的生活,令人向往的岁时细节,物哀的情趣流淌在文字中。
整个平安时期,日本的政治制度趋于完备,经济生活安稳富庶,从大唐远渡而来的佛法精神广为流布,贵族阶级们遍尝了有限的现世欢乐后,开始欣求无限的“下离秽土,欣求净土”,这种佛教与生活的融合,让人们在体验幸福欢乐的同时,又常常因为“世事无常,万般皆苦”而出现自我分裂。
江户时期“复古国学”的集大成者本居宣长在其《源氏物语玉小栉》曾对《物语》描写的贵族生活里“完全不见大夫用药,只写法师加持祈祷”而做出如下的解释:
此乃当时的风俗人情,因为未提及药就怀疑那时无药,是错误的想法,医药之事早见于古书。
但是为何不写大夫治病而是一味表现祈祷驱邪的灵验之力呢,这是因为请示神佛、依赖法师这样的描写让人觉得生命脆弱,具有美感;而依赖大夫用药则显得过于理性,不够风雅。当时的年代,什么事情都讲究艳丽高雅,像大夫这样的人不能随便靠近高贵的女性,如此想来,这些描写也很有道理。
因此,描写药的时候不称药,而写作御汤,在描写患者的时候提到御汤,实际上就是指药。
由此可见,平安时代的美学文化已经完全浸润到“冠婚丧祭”等人生世态之中,“物哀”甚至成为了一种“美的生活”方式指引。
紫式部在其日记中,如此惆怅着——
每见可喜之事,有趣之事,心便受到了强烈吸引,也不由得升起一股忧郁与倦怠,并为此苦恼,我思考如何忘掉烦恼,去掉牵挂,于是反省罪过,于是吟歌。
看到水鸟无忧虑的游游,便吟道:
小鸟无思游水面,吾身浮华忧世间
看到水鸟漂游,不由以身自况,倍感苦恼。
自然界里这种美的流动,透过敏感、纤弱的贵族小姐们的观察,成为一种虚无、脆弱的文化象征。紫式部们直视大自然的美,从而被诱导出一种悲观的人生态度,但是她们又不愿意就此被囚禁在“万般皆苦”的现实世界里,于是假借“物哀的嗟叹”来寻求美学方式的解脱。
但这种物哀的美学解脱与佛法的解脱不同,那些想要斩断轮回,不能感同身受万般风物的佛弟子们,是不适于享受物哀,不能知物哀的。
只有紫式部这样,心有所思、夜有所梦,辗转反侧、寤寐思服的人,才能懂得山间月色,懂得物哀的情趣。
自然界的春夏秋冬、朝夕晚夜、月相盈缺循环流转,古今别无二致,同时自然界中也存在着万古不易的秩序与法则,只有“知物哀”的人,才能够对世间万物的形形色色,不论目之所及,耳之所闻,抑或身之所触,用心体会,用心观照。
中日两国的诗人在感悟了大自然的恒久与人世间的无常后,分别留下了众多诗句: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唐·刘希夷,《带白头翁》
三五夜中新月色,二千里外故人心
唐·白居易,《八月十五日夜禁中独直,对月忆元九》
黄昏风声衰,诱思绪绵绵
平安时期·紫式部,《源氏物语》
香比色衰,是谁袖触庭梅,留下花香
平安朝初期·佚名,《古今和歌集》
与中国诗人“廓达的诗意”不同,日本诗人将“山间月色”转化为“哀怜情趣”,将直观感受与美学感动相糅合,形成一种“万般皆苦”的诗歌体验。
哀愁成为日本诗歌情调中最基本的要素之一,“喜悦不过是美的装饰品,哀愁才是美的最佳伴侣”。
综上,我们不难得出这样的结论,日本追随着古代中国的足迹,从佛学到诗学,在平安时期富庶安逸的生活中诞生了“物哀美”学。可以说“物哀”无声的润入了当时的文学、音乐、舞蹈、绘画、雕刻等等艺术形式,“物哀”不再只是《源氏物语》里的一声嗟叹,而后也成为日本和歌、绘画、工艺品制作的永恒主题。
那么,再回到文章的主题,日本究竟“何以物哀,又以何物哀”呢?
美学家大西克礼对物哀划分了五个层次:
第一层:纯粹的“哀怜”感受
第二层:油然而发的“嗟叹”
第三层:幽婉艳丽的生活氛围
第四层:“人生无常”的自我哀怜,转而为“万般皆苦”的人生情绪
第五层:在第四阶段中再融入优雅之美
这种五层塔结构不是很好理解,我们只要记住第五层,“物哀”中其实包含了积极和消极两个态度,通过类似佛教里的静观、谛视,再移情到“知物之心”,人因物而产生的“物哀”,与物本身呈现出的“物之哀”并不在同一个层面上,前者(因物而产生的物哀)已经不再是简单的主观心理活动,大和民族已经通过他们的“知物哀”,转而用作去鉴赏艺术的巧与拙,美与丑,寂寥与清苦。
也正是此时那刻,“知物哀”成为了一种美学概念,变成了艺术鉴赏的核心。
紫式部们因为“万物皆苦”而感到“物哀”,但是她们又巧妙地透过其“知物哀”的美学之心,化解掉了“物之哀”。
也终于,物哀从平安时代的精神世界里一路走来,形成了日本独有的“物哀美学”。
创作中的紫式部
17世纪扇面绘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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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绝丨清明·时雨纷纷絮乱着
今年的清明,来去仓促,我刻意不在那天想念早故的母亲。这两日,思绪油然涌起,难以阻遏。唯孜孜于诗,稍息忧思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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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绝丨春咏·一树寒梅疏影晄
本来此诗乃是为了咏梅,写来改去都不如意,大概是原稿离得久远,不复当日赏梅的情境。去年初春,杭州的“国际滨”态势紧张,动辄哪个小区被运走,哪个小区成了危防。窝在家里,从朔日封到了望日。可喜的是,尚有一小小庭院,老桩寒梅毫无征兆的吐出十数红色的花蕊,暖阳缓缓的晒下来,连带着篱笆的影子,其景其意,斑然、驳然……虽然这个世界总是在与众庶为难,但“上帝”慈悲,留下来一个“后门”,那就是萌发了许多美物,让尔汝得以疏解些许生而与俱、如影随形的忧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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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绝丨牡丹·武瞾当国凌且厉
今年的杭州,春日不单来的晚,而且还是连绵的阴雨。冬袍与春衫,收了穿,穿了收,这样的闰二月,似乎就是要和春天闹脾气。不过,庭院的牡丹如期的绽放,大红大紫,配上纤纤的黄色花蕊,让我不禁生起再糟糕的天气都能抵挡的豪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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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绝丨秋思·等闲秋月夜
本首《秋思》,乃是组诗《秋》的第四首,也会是最后一首。不那秋色已尽,留待来年再唱此良宵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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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忍心再多说什么话,怕打扰了那份“脉脉不得语”的天人交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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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绝丨秋望·背日曲江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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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ying in the Sun,曾经有个网名叫“流川枫”的女生!
讲实话,这个网名叫“流川枫”的女生,是否还在世,我都不晓得,我都没有勇气去打探她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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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宽梦窄,预备以秋望、秋行、秋声、秋思……等题写一组关于“秋”的诗,不佞且斗胆以陶渊明大佬组诗《饮酒》的序为序——既醉之后,辄题数句自娱。纸墨遂多,辞无诠次。聊命故人书之,以为欢笑尔——兴致所来,辄涂鸦诗文自遣,恐不达意,聊公号发表之,以为酒阑高歌之余兴尔。